93岁卢燕：活出了一个女人的史诗

卢燕与梅家情义深厚

卢燕与濮存昕三十年后再合作

都说卢燕的生平，活出了一个女人的史诗，但于她而言，中美尚未建立国交便以华裔身份独闯好莱坞的“华人之光”，同93岁粉墨登台的“世纪传奇”，她更垂青后者。2017中秋夜，93岁的她与濮存昕完竣了30多年的同台之约——《德龄与慈禧》中的慈禧与光绪母子，说不清道不明，但两人在台上的即兴挥洒，却令全场不可自休。9月15日下昼，北京表演落幕，她和濮存昕应韩美林之邀赴家中做客，濮存昕扶持着卢燕走过保利剧院长长的后台通道，恍若隔世的两代艺术家都活出了最好的本人。今天，他们将在上海携手登台，而这也是沪上唯一的一场，濮存昕说：长风云海，皓月待来年……

近半个世纪回纳了四个版本的慈禧

少女时代浸润最当代的中国戏曲文化，后移居美国，凭一己之力成为好莱坞的华人之光。从《倾国倾城》到《瀛台泣血》直至《末代天子》，不管是带着邵氏标签的李翰祥，照旧横扫奥斯卡的大热影片，都无一例外选择卢燕扮演慈禧，话剧《德龄与慈禧》的几轮表演，她也都是慈禧的不二人选。对卢燕而言，四个版本的慈禧横跨近半个世纪，但从中岁首碰，便已是辣而不泼，冷中含威。此次话剧表演谢幕时，卢燕更毫不粉饰，这部金牌编剧何冀平用“句句出自肺腑”的编剧窍门写就的《德龄与慈禧》，是她人生中最紧张的脚色，也是最想演的戏。

一个演员四次扮演同一个脚色，除机缘外最公道的解释便是胜任，而同一个慈禧，她也表演了不一样的个性。“其中《倾国倾城》是1975年在喷鼻港拍的，没有在紫禁城取景，而是将两个摄影棚连起来搭景拍摄，所有服装和配饰都是李翰祥导演本人计划的。起先我感觉不适合慈禧，因为我本人的个性和她相距太远，但忽然有一天我往那儿一坐，李翰祥导演大笑，说您一坐下就是老佛爷了。后来拍《末代天子》，我已经跟导演贝托鲁奇就慈禧的装扮和屋内的陈列提过发起，我感觉慈禧是个爱美的人，这是个性使然，她不会丑，在人前必定要艳丽，但片中的装扮却并不美，并且故宫内卧室的陈列是很简略的，不会那末零乱。对此，他说，咱们不是在拍记载片，而是艺术片。他说慈禧这一幕之以是如许措置，是因为阿谁三四岁的溥仪三更两三点被人拖起来进宫见慈禧，在他看来，宫里的一切包孕慈禧都很可骇，咱们夸大的是溥仪的视角。”

而同其他作品中武中断暴虐纯粹寻求势力的慈禧比拟，《德龄与慈禧》中的老佛爷更立体多面，舞台上，她不单在德龄眼前化身“猎奇少女”，甚至还表演了面临荣禄时少女的怀春与娇嗔。“此次因为年数的启事，我有更大的前进了，解释人物更周全。出格是与荣禄的这场戏，因为对手戏演员王继世是资深的艺术家，对我有很大援助，以是这一次的表演同前几回的版本都不同。”

和濮存昕的“母子之约”

始于《最初的贵族》、成于《德龄与慈禧》

旧年还在演《如梦之梦》，对舞台的感觉也并未凉凉，但看了《德龄与慈禧》江珊和郑云龙的版本，卢燕心里却开端有点犯嘀咕，担心忘词、担心极峰不再、状况未满。“台下那末多人在看，我很担心本人的表演，事实距离上一次作为奥林匹克文化节的表演，已经由往了11年。”而扮演光绪的濮存昕则从首演前一日便开端给她做心理疏浚沟通，“您一下台，气场就对，怎么都对。”

中秋月夜，当卢燕操着一口清末时期的北京话登台，一句“高山不要扶”，与葛优的那句“不消拦着，没有人”很有些殊途同回，全场会心一笑撤消了她所有的疑虑。固然为了更稳妥，卢燕没有穿花盆底，大部分时候也是危坐示人，但仅凭一句句坚定急促不着痕迹的台词与气味，便足以告知观众何谓风姿矍铄，岁月醇喷鼻。

因为年数与经历，卢燕的言语看似少了犀利与个性，但又与其自少年时便痴缠的梅派艺术奉行一样的不偏不倚。

曾被赖声川称作“像家人一样的阿姨”，因此有了6年前《进梦之梦》的登台，而卢燕之于濮存昕又未尝不是云云，两人始于上世纪80年代的“母子之约”兜兜转转终在《德龄与慈禧》中告竣。拍摄《最初的贵族》时，两人就已经商定好，虽中央也有过《游园惊梦》的机缘，但这一等便是30年。即便亲自为人艺翻译了濮存昕出演的《洋麻将》，两人也未能有机遇同台，“人艺的好演员太多了，我排不上号的。”

跟梅兰芳师长学戏，自称京剧“留学生”，留声机的学生

下半场一竣事，一段锣鼓事后，卢燕张口的第一句便是《空城计》中的“我站在城楼观山景……”，算是给观众奉上了惊喜彩蛋。至今，卢燕还收躲着一张平易近国十四年12月1日报纸的电子版，显要职位是第一代坤生李桂芬与谭鑫培之子谭小培合演《掉街亭》的报道，而李桂芬恰是卢燕的母亲。

在她看来，这段唱固然是编剧何冀平为让她过过瘾新加进往的，但又是溟溟傍边的事。谈及母亲，卢燕说，“作为第一代女老生，在阿谁年代可以挑班，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母亲是京剧名角，父亲阅读京剧，从小受家庭影响打仗京剧、书法、绘画、摄影，但卢燕对表演的快乐喜爱与梅兰芳大师不无接洽关系。身为梅兰芳的义女，同母亲借居梅家9年，母亲又是著名坤生，卢燕与京剧的缘分早早便已注定。

“固然我从小就喜好京昆，但京昆不是每小我都适合学的，要有嗓子、有扮相、怀孕段，师长们感觉我不适合学，也没有给我专业的练习。”昔时身为京剧演员的母亲没让卢燕从事京剧的来由很简略，“即便你在这个行业做到最好，这个情况你难以适应，但假如做不到顶尖，你又何必要往做。”

可即便被以为不适合，但在梅大师身旁的卢燕一向在偷着学，后来甚至还能粉墨登台。“在梅师长家，根抵就是我唱他给指点下。那段时候，恰逢他蓄须明志，不单不下台，就连在家都很少唱，只是到晚上拉上窗帘、关上窗户练练功，吊嗓都怕被他人听到。”

卢燕眼中的梅派艺术精深且难以把握，“梅派不像其他的门户有明显的唱腔，梅派唱腔看似和顺，但柔里带刚，从不张牙舞爪，也没有棱角，但很柔很美。所有的唱作都以合适人物为第一，不像如今很多演员的表演都是要好儿的，不管人物情境，环节时刻耍一耍，这都不是梅派。”卢燕戏称本人是“留学生”，留声机的学生，至今她记忆最深的一出戏照旧《四郎探母》，但从头到尾也都是跟着留声机学的。后来多年，卢燕天天都贯穿连接着开留声机跟唱京剧的习惯，就像从小在家中听母亲放留声机的感觉一样。

飞机一落地北京，就会想起葆玖和葆玥

在还没有国内的京剧院团可以访美表演的年代，卢燕和母亲以及一些喜好京剧的同伙，就到大学内部往讲京剧，“武戏动不了，咱们就往演文戏，因为这不必要幼功。咱们把《拾玉镯》《武家坡》里的对白翻译成英文，唱段则用中文，还给学生们讲差此外动作代表什么意图，以及门户行当的常识。”

在卢燕看来，戏曲对她往后的影戏表演影响很深，“影戏是最收留易的，话剧舞台大幕一拉开谁也帮不了你，而京剧则是最深最难的，不单要唱得好，还得做得好，做得好还不可，还要怀孕段、扮相和幼功，以是京剧演员最应遭到尊敬。”

虽客居美国，但其与梅家的感情多年未中断，2014年8月，已经八十高龄的梅派掌门梅葆玖在梅兰芳赴美双甲子之时再度赴美表演，88岁的卢燕不单全程陪同，还为其讲座担当现场翻译。初到美国时，卢燕身旁的同伙就有昔时亲睹梅兰芳访美盛景的，但如今这一代人大都已离世。“他们跟我回忆说，昔时梅师长在美国的表演真是盛况空前，在旧金山，市长亲自陪同他坐车巡游。”

如今，一到北京，卢燕说只有飞机一落地，她就会想起梅葆玖和梅葆玥，“他们一个是最好的旦角，一个是最好的老生。”五年前，她和梅葆玖以那出情丝泛动的《太真别传》携手登台国家大剧院的场景已不可重现，那一幕余音袅袅又世世代代。

百老汇太缺好戏，满台都是手艺，缺内在

“影星”是他人眼中的，而卢燕本人最清晰舞台才是她演员生活生计的地址。“小时辰我长得很好玩，影戏公司让我往做小明星，但我母亲感觉阿谁职业不成靠，她停整理我往做银内行，因此我就考了上海交大，学了会计。”

卢燕自小就不怵下台，得过很多与演讲相关的奖杯，更不怕在人前措辞，并且对戏剧一向都有快乐喜爱，到美国后就进进加利福尼亚帕萨迪纳戏剧学院进修表演，演了不少舞台剧。而早在上海时，卢燕对影戏和表演的发蒙也是来自于剧场，那时有一个特别的职业是影戏同声传译，“抗克服利后，上海大光亮剧场有很多影戏从库里拿出来放映，但那时上海观众不是每小我都懂英语，就必要有人现场翻译，我对此很有快乐喜爱，因为那两个小时就如同我一小我的独脚戏。我会依照片中每小我的情感和语气说出来，其他的翻译固然学问很好，但翻译得很平平，后来甚至有人来剧场会专门问哪场是卢蜜斯翻？”

以华裔影星身份闯荡好莱坞多年，但其实卢燕从很多年前就已经不满足于只是表演，人们熟知的是因此之、朱琳以及濮存昕和龚丽君分袂回纳的《洋麻将》就是由她翻译的。几年前美国喜剧作家尼尔·塞门的《大酒店套房》也曾被人艺搬上舞台，但其实这出百老汇喜剧早在很多年前，卢燕就曾亲自翻译并主演，在那时的上海人艺表演过。“我老了，下台没人找我了，我就把有价值的剧本翻译成中文，旧年还把《德龄与慈禧》翻译成了英文，停整理很快这出戏就能搬上百老汇的舞台。如今的百老汇太缺如许的好戏了，满台都是手艺，缺内在。”

除了《德龄与慈禧》，以及12月又将表演的《如梦之梦》外，卢燕还有一个心愿就是英文版《洋麻将》。“80年代我把这出戏翻译成中文时，很多中国白叟都问我，听说美国老年人的生存很侥幸，有保险住大屋子，其实他们并不知道美国的老年人是很孑立的，我想如今这个戏在中国演会获取更多的认同，因为中国的白叟也面临亲情的缺掉与精力上的孤寂。”

假如晚生个60年

也许会往测验测验一下德龄

2013年以87岁高龄出演《如梦之梦》时，卢燕的一句话曾让听者颇为感伤，“我知道本人的时候不多了。”如今距离说这句话已曩昔了6年，她依然飞翔在世界各地的上空，精力和体力对她来说恍如不是最大的困扰。“我上飞机就能睡，飞翔对我来说没什么障碍，但如今年数大了，体力不可为所欲为了，记忆力也衰减了。一小我在世的乐趣就是做本人喜好的事，我有很多同伙，她们在喷鼻港天天就是打牌、逛店，但却时常生病，后来到了美国，没有了佣人，天天要赐顾帮衬家、赐顾帮衬孩子，成天忙劳碌碌反而不生病了。”从小受梅兰芳师长的影响，在卢燕看来，有德性、有时令的大艺术家是不会往寻求名利的。

降生在国内，多年外洋生存，卢燕的履历与话剧中的德龄郡主有着几分相似，她本人也说，假如晚生个60年，应当会往测验测验一下阿谁纯粹的德龄，这个紫禁城里的“洋气担任”。

如今《德龄与慈禧》的老佛爷今朝仅剩上海的唯一一场表演，卢燕在北京表演落幕时扣问建造团队，“不知道你们今后还会不会再用我？”在她看来，“一个艺术家总是停整理有表演的平台，我不知道本人能演到哪一年，但我停整理本人是在舞台上终了。”

多轮表演，剧中台词早已化为脚色此情此景下熟悉的措辞，即便表演中有短暂的搁浅，下一秒的措辞也必定在情境中。而这一点也最使濮存昕钦佩，“这不是一出背台词就能实现的戏，我说跟卢燕阿姨进修，这不是套话，而是真的。她每说一句都是真的，如今如许说台词的很少了，咱们还能跟他们这代人接上气是很侥幸的。跟卢燕阿姨演戏，像如今很多年轻人那样光倒台词是不可的。我说的是陪她演演，但其实这是一次认当真真的创作。”

为了服装看起来更挺阔，卢燕每次上场都要穿戴胖袄，每次又无一例外会出一身大汗，可走下台，她又会在换上便装后套上青花瓷的夹衣以及一件薄羽绒背心。收留妆精美、头发一丝不乱，卢燕暗示本人日常平凡没有决心调养，只是喜好标致爽气爽快的状况，如许会让他人看起来舒服。“我是成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后才进来做演员的，留在影视中的多是中年今后的形象，是以没有太多外表上的肩负。”

可是后来她却以负责和悟性被称作“一条过”，更成为好莱坞东方脸孔面目的不二人选。如今，卢燕每日的生存很简略，天天6点起床，简略运动后做早饭，午饭后会小睡一会儿。在国内的时候或演戏或看戏，接收同伙们的拜访也会占据不少的时候。此次话剧首演谢幕后，扮装间的大戏仍在继续，卢燕、吕中、刘晓庆、江珊，四位“慈禧”欢欣聚会，而同伙们也恶作剧说：独缺奚美娟教员了。一样为90后的蓝天野的现身也为“月圆”又添“人圆”。此刻，剧场外升起一轮满月……

文/本报记者　郭佳　摄影/本报记者　王晓溪